失眠20年之後

2013年10月24日

「你問我睡不好多久了？應該有20年……」主訴失眠的初診婦人低頭嘆息，

我留心她頂上白花花，少說兩個月沒染。
「20年？為什麼最近才想看醫生？」
婦人吞吞吐吐，說起3個多月前，

丈夫堅持搬到座落於外縣市、動用兩人積蓄購入、卻登記他一人名下的新屋。

經多方探查，婦人確信守寡多年的親妹妹也住在裡頭，

「而我這出錢的，卻連把鑰匙也沒拿到。早知道他們有鬼！」

怕我繼續刺探，婦人草草作結，將話鋒轉向大陸經商的獨子：

「3年前在台灣虧了錢，我資助他轉進大陸早日翻身。幾天前回來拿我住的房子去民間作二胎，說要增資……」

萬一違約老本不保

「民間二胎？」

「有什麼不對？」說話不太看人的病人，覺察我神色有異。

我忍不住多話：「搞不好是地下錢莊！妳清楚他的財務狀況？

別搞得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幸虧我是領月退的公務員……」

「等一下！就算不是地下錢莊，拿妳名下房子抵押，貸款人就是妳。

哪天兒子還不起錢，除了查封法拍，還可以扣妳月退！」

被嚇出一身冷汗，我口無遮攔。

「醫生我該怎麼辦？」婦人一臉慘白。

「要妳兒子實話實說！」我突然回神，意識到病人快受不住，

趕緊放緩語氣建議「不妨找律師諮詢預作防範」，

並好聲寬慰：「說不定是我想太多。」婦人卻似著了魔，

直要我保全她的老本，完全無法重新聚焦失眠或憂鬱等醫療議題。

我只能以「這裡是醫院」、「我又不是律師」 一再討饒。

「律師很貴耶！」被逼急的婦人連說兩次。「醫生比較便宜？」我也沒好氣。

「對呀！找妳談話可以刷健保卡！」

「法律諮詢健保不給付啦！」話一脫口，我險些笑了出來。

把醫師當律師，難怪有些病人病情總是反覆。

吳佳璇《人情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