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文摘205】心懷恐懼地逃離青島


  文:郭國松,來源:郭國松的博客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青島絕對是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

  19988月初,我以《南方週末》記者的身份第一次來到青島,從那時至今,我又多次到過青島,每一次都是“印象好極了”。

  但這一次,我被迫逃離青島,逃離這座令我恐懼的城市。

  731日,我因私人事務從北京飛抵青島,住在位於銀川西路與甯德路交界處的如家酒店一套複式房間內。

  到達酒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在房間休息了一個多小時,我想出去感受一下夜青島的魅力。推開酒店的玻璃門,外面一輛計程車,司機問:“用車嗎?”我說不用。站了一會,我下了門前的臺階,剛走沒幾步,上來一個30多歲的男子,沖著我說:“要不要我帶你去哪裡轉轉?”我邊搖頭邊說不用了。這個男子上來攔住我說:“你他媽的罵我?”我本能地判斷遇到麻煩事情了,雖然感到詫異,但不想惹事,便笑著說:“我沒有罵你呀。”那人不由分說,用手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他媽的到青島了還不老老實實裝孫子,還敢罵人!”受此突如其來的侮辱,我仍然很冷靜地說:“你有點莫名其妙,我都沒跟你說話,你這是幹嘛呀!”

  但這傢伙好像面對一個仇人似的,瞪著眼,用手點著我的鼻子,咬牙切齒地對我破口大駡,不堪入耳。我想報警,但意識到報警肯定會激怒他,要麼打我,要麼砸我手機;我希望酒店能有保安出來,但沒有一個人。我強忍著自己不能發火,否則,一旦動手,我必然還手,那就變成了兩個人鬥毆,有理說不清。

  就這樣,我忍受著他肆無忌憚的侮辱,看他窮凶極惡的樣子,我預計他會動手。罵了我幾分鐘之後,此前問我要不要用車的計程車司機走過來,站在旁邊看著。那個傢伙則做出了一個極度下流的動作——一把拉開褲子,用手抓著那個“鳥玩意”惡狠狠地說:“你相不相信,老子打死你!”說實話,那一刻,我真是一股熱血直往上湧,想照著那個“鳥玩意”飛起一腳踢過去,如果不是擔心他有兇器,我可能忍無可忍動手了。
  這時,那個計程車司機上來推開他:“算了算了……”我趁機跑回酒店大堂,用手機撥通了110報警電話,大約5分鐘,轄區派出所一名老員警駕車趕到,但那傢伙已經跑了。我陳述了詳細過程,員警說:“這個人可能有毛病,正常的人誰會做那樣下流動作呢?”計程車司機說,那人好像是附近工地看門的人。在酒店大堂裡,包括服務員在內,幾個人安慰我一番,員警反復說:“別跟他一般見識,是個有毛病的人。”我說:“從他的言行來看,不像是神經病之類的人。”

  雖然憋了一肚子氣,也只能如此。一夜無事。

  次日,我出去了,直到下午4點多鐘回到房間,休息到7時許出去吃飯。剛走出酒店的玻璃門,發現昨天那輛計程車又停在門前的臺階下面,我一眼就發現,車裡坐著的兩個人,後座上的男子就是頭一天晚上那傢伙。我轉身回到酒店服務台,值夜班的還是那幾個服務員,我說:“昨天那傢伙又來了,就坐在門口的計程車上,你們趕快叫保安!”

  服務員不以為然。“先生,你是不是看錯了?”“沒看錯,我看就是那個人!”服務員說啥也不信,更沒有叫保安的任何意思。我又推開玻璃門出去,反復看過,確認車裡面坐的就是那傢伙。我馬上進來,懇求服務員:“絕對是他,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們趕快叫保安!”

  服務員堅持說“不可能,你別認錯人了。”我很著急地跟他們說,一點也不會錯,就是他。正說著,那傢伙突然沖了進來,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媽的x,你還在這裡!”他隨手掏出一把刀來,打開,用刀尖逼著我的臉,面目猙獰地說:“你想不相信老子敢捅死你!”我一看,是一把銅柄的彈簧刀,淺黃色的,打開時大約有50-60公分長。

  一看如此駭人的場面,所有的人都被嚇住了,我看著貼在鼻尖的刀子,一言未發。他用刀指著我叫駡了幾句,一個女服務員似乎緩過神來,從服務台裡面出來,將那傢伙往外推,嘴裡不停地說:“走了,走了,別在這裡鬧……”

  服務員將那傢伙推出玻璃門後,我對裡面的其他服務員大喊:“報警!趕快報警!”當時至少有一男一女兩個服務員站在裡面,沒有任何人報警。情急之下,我用自己的手機打通了110,向值班人員簡單陳述:“在銀川西路和甯德路交界處的如家酒店大堂,有人持管制刀具行兇!”這時是晚上726分。

  報警後,我看到那傢伙還在玻璃門外轉悠,像困獸一樣。但等了很久不見員警的影子,我第二次打110求助,得到的消息是“已經派人去了。”又過了幾分鐘,還是不見員警,我第三次打110報警,對方說:“很快就會有人去”。直到741分,來了一輛警車,下來兩名員警,簡單問了一下情況,看來也沒有當個事。而那傢伙早已逃之夭夭。
  我跟員警說了頭一天晚上的情況,並且特別強調,門口的那個司機(華青計程車公司,車號暫時隱去)連續兩個晚上都在這裡,那個傢伙就坐在他的車上,他們可能熟悉。但兩個員警根本沒當回事,既沒有調查那個司機,或者找他瞭解情況,也沒有記錄他的車牌號和公司名稱。

  在我的要求下,一個員警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半折疊的紙說:“那我就做個記錄吧。”我有點火:“我感覺你們的執法程式不對,我作為受害人,你們接到報警後,至少應當對我提取規範的書面調查筆錄。而你現在隨便拿出一張便簽紙,這不符合程式。”員警說:“那你跟我們去派出所吧,到所裡做筆錄。”我一看他們心不在焉,便抵觸地說:“接到報警後,15分鐘才到現場,看起來也不能指望你們,我沒工夫跟你們去派出所。你們可以不管,我自有我的手段。”

  兩個員警解釋說,路上堵車、警力緊張等。這時,酒店可能怕影響他們生意,讓我們到一個小餐廳裡談,同時,那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員警到門口問了一下計程車司機,也僅此而已,始終沒有提取書面筆錄。

  在小餐廳坐了幾分鐘,他們又出來看監控錄影,讓我也進入服務台,跟他們一起看,連看了兩遍,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傢伙沖進來,拿刀威脅我的畫面。一個員警問服務員:“你們大堂這裡沒有保安嗎?”服務員說沒有——其實,它連大門口也沒有保安,連續兩個晚上出現辱駡威脅旅客的過程中,連保安的影子都沒有。直到員警來到後,才出來一個老保安。

  兩個員警離開時,登記了我的身份證,還問了我的工作單位。他們告訴酒店方保存好監控錄影,對我的房間保密,注意保護我的安全。

  這全是無比正確的廢話,他們如何保護我的安全!?

  說實話,在酒店內,我並不擔心安全問題。因為我在青島沒有跟任何人發生利益衝突,此次前來,也不是採訪(可能得罪人),不怕官方或者個人的報復。正所謂“心裡無懸事,不怕鬼敲門”。但是,我總不能一天到晚呆在酒店內,我要出門,而那傢伙連續兩個晚上盤踞在酒店門口(屬於酒店院子內),我尚未走出酒店的大門就受到威脅,我怎麼敢出門?

  從我跟員警的談話中,酒店知道我是新聞媒體的。回到房間不久,服務員送來一個水果盤,說“希望不要把事情鬧大”。天那!我在酒店內被欺負得像豬一樣,沒有任何保護,沒有任何反抗,他們還想讓我悄悄地離開酒店,然後“與每一個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豈有此理!我瘋狂地給媒體的朋友打電話,有當地也有外地的,他們都勸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住在這家酒店。一番折騰下來,已經九點多了,到哪裡訂酒店也是個問題。好在很快訂到了一家距此不遠的酒店,我立即收拾行李,退房。

  服務會員說:“你現在退房,我們要收取半天房費。”我說你收吧。稍後,她又說,要收一整天的房費。我有點憤怒:“我是在你們酒店的大堂裡受到持刀威脅,作為旅客,你們無法保障我的人身安全,我退房你們竟然還要收一天的房費,沒有任何道理!”

  服務員不理我,照收不誤。這真是一個無德的酒店,他們竟然還是上市公司,我竟然還是他們的會員!

  在另外一個酒店安頓好,又打了一通電話,已經11點多了,我才想起沒有吃飯。從酒店所在的鹽城路上走出來,不時酸臭撲鼻,原來青島這樣外表美麗的城市,一些街道上的垃圾筒都是敞開的。

  走在深夜的青島大街上,找了好久才在一個小店找到吃的。關鍵是,我很恐懼,像“狂人”一樣,感覺街上的行人個個都像如家門口的那個傢伙,懷裡揣著刀。

  第二天起來,給萊西市(青島所轄縣級市)一個局長打電話,他聽了很吃驚。“我們這些‘鄉下人’沒事儘量不去青島,”他說,“當地人都知道青島社會治安很亂,自從當年的公安局長自殺後,黑社會就很猖獗,連‘拾海佬’(海水退潮後拾海鮮的人)都有黑幫控制……”

  中午在家樂福下面的味千拉麵館見了《半島都市報》的記者。他是瀋陽人,娶了青島太太,剛來青島三個月,已經被地痞流氓打了兩次。“青島社會治安確實很差,跟它的形象很不相稱。”但是,我不理解,那傢伙持刀威脅我的目的是什麼?《半島都市報》的記者說:“他目的肯定是敲詐勒索,無非是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受害人也肯定不止你一個。”

  由於恐懼心理無法釋懷,心情全無,我第二次退了房,索性搬到機場旁邊的一家四星級酒店暫棲一晚,次日乘755到北京的第一個航班,逃離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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